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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夜深了，城市的灯光已熄灭到远处什么也看不见的程度，唯有白天的时光都来眼前，原本如影如电，转瞬即逝，却又反复回转，不能淡去。
《仙剑奇侠传》中，那两个性格迥异而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孩儿，她们在夜晚，会想些，做些什么呢？
赵灵儿独处之夜严格地说没有，在盛渔村里找出半处，她的主题是：“我要跟你一起睡”。
林月如独处之夜严格地说也没有，在扬州城里也找出半处，她的主题是：“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呢？”
多想一下，被她们爱上的李逍遥，除了与酒剑仙的学剑约定之外，则根本没有深夜独思的情景。游戏一直没有表现陷入交织的情网中的李逍遥其内心世界的那种犹豫、摇摆、慌乱和冲突。
于是，玩家们分成“灵儿派”和“月如派”，有无数的文章列出无数种理由来教育李逍遥：你应该选择赵灵儿，你应该选择林月如。
可是，如果真的能够选择与淘汰，《仙剑奇侠传》的世界还是那么动人心魄，意味深长吗？
“灵儿派”，“月如派”，在罗列出那么多词藻、图解和逻辑推理的时候，有谁真正地去体会过李逍遥内心的困惑吗？
将这个游戏读了许多遍的林之风，原来也未曾意识到这种困惑是如此的激烈，如此的旺盛，如此的强大。这困惑简直是自出生起便扎根于人心中的一根刺，不知有哪一种世俗的理论，能将它连根拔去？
对于李逍遥来说，林月如的爱情是突如其来的，一切都毫无防备，毫无征兆。一个是边远渔村的浪子，只经历过香兰、秀兰两个村姑的朦胧感情；一个是武林世家的千金，对社会上无数名家大侠的公开追求早已司空见惯。昨天还是狭路相逢，大打出手，甚至被这个女孩子一剑刺中心脉，搞得李逍遥和赵灵儿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今晚却又是一身长裙，仪态万方地摇曳在自己面前。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哪个男人都难免要象李逍遥那样冲口一句：“你……当真想要嫁给我？”
此时，林之风想起最多的，是月如那从来晶莹透明的言语。月如说话，从来都是口自心出，句句直指人心，从无遮遮掩掩和吞吞吐吐，不但少有迂回和搪塞，反而经常直接得让人措手不及。
对李逍遥代表所有男人的那句提问，林月如的回答是：“不是我嫁给你，是你入赘到我们林家！”，多么巧妙的回应！一来一去，象是武林高手过招。既打消了男人的疑惑，也未失大家千金的地位。
当李逍遥仍心存疑虑，反复核实时，林月如却不管男人怎么想，一语道来：“说了半天，原来你讨厌我！”于是，男人知道了，那是女孩儿心底里最害怕的事情。
女孩儿终有女孩儿的醋意，放在寻常闲聊之中，“你这花心大萝卜人家才不收呢”。同是一种酸酸的评价，既不是旁敲侧击的暗示，也不是寻死觅活的相逼。男人在没有躲避余地的同时，还能回味出一点点优越感。对李逍遥的“要是我也娶到这种老婆，作鬼也甘愿呢！”的野心，若是不解风情的女人，必是一把揪住，做起思想工作，讲道德，讲哲学之类；而月如用一句“那你就去死一死吧！你去讨个女鬼当老婆！”，便使男孩觉得，做人也是蛮幸福的呢！
和这样的女孩儿交谈，男孩子是轻松的，畅快的。既可以直接明白女孩儿的心思，即使反应不及，也不必害怕有什么后果。自己也没有虚伪的压力，没有应酬的繁琐，不用道貌岸然，遣词造句，字斟句酌。所以李逍遥在赵灵儿面前有时还难免言不由衷，赌咒发誓，但到了林月如这儿，基本就是言无不尽，什么“敢问小姐可有心上人”啦，什么“偏偏就有些千金大小姐喜欢吃土土的包子”啦，简直是带有一点点调戏的味道了。试问他在神秘而深邃的赵灵儿面前，会想到说这样的话吗？
最令人感动的，是月如的真情告白，那是对世俗理念的一种彻底背叛。“这样才能和你在一起”，简单的一句话，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对于逍遥来说，来自仙灵岛的爱情虽有石长老这样的强敌，但赵灵儿的来头也是不小的，既有姥姥的托付，又有婶婶的认可，还有韩医仙、盖罗娇等社会关系的关怀，总还有一批同盟军撑着。而林月如对逍遥的爱情，却几乎不被任何一支世俗的力量所支持，且不说被月如击败的那些武林求婚者铁定的嫉妒，对表妹一直爱意绵绵的刘晋元的心有不甘，连云姨也只能是中立，更何况赵灵儿的伤心与委屈，最为严重的是，居然被父亲指责为“在外面跟男人游荡厮混”！若无有填海的决心和九死而不悔的爱情，哪个女孩儿抗得起这般世俗的围攻？
在如此决绝的对比之下，李逍遥显得多少有那么一些优柔，也正是这种优柔引起了月如派的愤怒和以及灵儿派的有机可趁。但这种优柔中既有李逍遥源自俗世的身份、学识方面的自卑，也有在冥冥中对灵儿的一份爱情和道义上的责任。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种优柔都是顺理成章的。
林之风很认同月如派的一个观点，就是李逍遥一直到京城尚书府的后花园，才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月如，既然这样，当然也就说明在此之前，逍遥对是否选择月如一直处于摇摆和论证的状态。更明确地说，在京城之前，李逍遥其实一直无权作出选择，因为他既忘记了他与赵灵儿的一夜情，也不了解林月如对他爱从何来。再极端一点地说，是林月如一直在选择着李逍遥，而不是等待着李逍遥的选择。
林月如的性格是冲动、激动和主动的。她对李逍遥的爱恋没有丝毫的外界压力，看不出任何的无奈与被迫。比武招亲，是她开口坚持要李逍遥上台；夜探隐龙窟，也是她主动要跟李逍遥一起行动；在白河村找到赵灵儿之后，她又义无反顾地参加了以后的行军和征战；去京城，是她向李逍遥提出的方案，到京城后，又明确拒绝了父亲林天南要她回家的要求；直到锁妖塔门前，她仍然放弃了求生的机会……与其说一路不离这个男人是出于他的吸引，毋宁说林月如一直在向自己求证着爱情。对月如来说，并非一定想要和李逍遥结合为世俗的婚姻，而是想看到自己的爱情到底能够炽烈到什么程度。所以，当李逍遥面对赵灵儿，回忆起水月宫的那一切，并作出了“一夜夫妻、一世恩情，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岂能独活”的选择时，月如仍不是虚伪地退出，而是直接地向赵灵儿发问：“你不会怪我……抢了你的逍遥大哥吧？”，接下来，“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好姐妹啦！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对世俗的偏见和约束又是多么的不屑一顾。
月如对自己爱情的求证并没有就此完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壮烈而凄美的证明。
在锁妖塔下，李逍遥看见的，是一个宁可牺牲生命，决不牺牲爱情的姑娘。
林之风读过许多关于林月如的假设，唯有一种让林之风每每想起便生伤感：“逍遥永远不会知道，其实那块石头，月如是能够躲开的……”
一个直截了当的林月如，一个晶莹剔透的林月如，一个永不退出的林月如。林之风不是纯粹的月如派，但写到此处，也为这个奇女子心酸、心痛与心动。
只是，苏州城外的李逍遥，能够看到锁妖塔下的林月如吗？
这般炽热、激荡、凄绝的爱情，李逍遥可曾见识？他又有选择的机会和权利吗？任何一个男人，到底要具备什么样的魅力，才能无愧地选择林月如呢？
认定李逍遥选择林月如的最有力证据，自然是“吃到老、玩到老”的那一段对白，可能还包括罗刹洞中逍遥那“月如，我好想你！”的呐喊；相反，水月宫里、苏州城外，锁妖塔中，逍遥三度坚定地向灵儿立下的各种誓言，甚至对赵灵儿一路出生入死的找寻，似乎都显得有些无奇，玩家很难产生意料之外的感动。按照月如派的说法，李逍遥对赵灵儿的感情更多地源于一种责任感。也就是说，李逍遥好象并没有在内心深处真正地选择赵灵儿。
从形式上看，游戏情节的发展确实对赵灵儿不那么有利。水月宫之夜，只是李逍遥对姥姥“要我现在就吃了你”的威逼的屈服，换哪个男人也得答应，根本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苏州城外的誓言，可以解释为李逍遥对赵灵儿拼命相救的一种感激，何况“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承诺，与“带你四处游山玩水，一同吃遍天下珍味，看遍人间美景”的愿景相比，又是低了好几个层次的；李逍遥对林天南指责他与灵儿的关系时说出的一番话，虽然掷地有声，却几乎全是世俗的道德约束，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有情、也要有义”啦、“相识在先，且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啦、“攀龙附凤，……不仁不义不孝”啦，却无从内心深处迸出的一点情爱。
实在让灵儿派难以据守的，还是李忆如的出现。林之风就不明白游戏的策划者为什么要毫无来由地为李逍遥加上这样一份无奈的责任。整个游戏如果没有李忆如，一样可以搞定所有的剧情。而李忆如一出场，李逍遥想不选择赵灵儿都不行，否则就会立即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这就极大地冲淡了玩家对李、赵二人之间真实情感的体会，使得一段同样动人心魄的爱情掩盖于不可逃避的家庭责任之下（更有甚者，为了保证李忆如的诞生，游戏策划者居然动用了整个故事中40%的核心宝物资源，就此草草地让玩家找到了风灵珠和火灵珠。林之风以为，这两颗灵珠的获得情节完全可以象雷灵珠和水灵珠那样巧妙感人。至少扬州城和桃花林两处情节都可以利用起来……。扯远了，本文并非为游戏而作哦）
林之风以为，李逍遥在是否选择赵灵儿的问题上，有一件道具的反证作用甚为重要，就是那颗“忘忧散”。如果李逍遥是否选择赵灵儿的唯一依据是世俗的家庭责任，那么“忘忧散”的作用就没有必要延续到锁妖塔底，至少到苗人头领死于李大婶的穿云掌下时就差不多了。然后逍遥既然记起对灵儿的家庭责任，那么无论在林家堡还是在京城，就都可以明确坦陈拒绝抛弃灵儿的理由。这样，林月如也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第三者。整个游戏就继而演化成了旧道德与新道德之间的冲突，深藏在每一个男人心中的永恒谜团将再次被庸俗为世俗婚姻与真心爱情的矛盾（所以李忆如的出场对游戏的深刻主题而言是十分危险的）。